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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讀 | 失去遊艇、別墅和生命

uSMART盈立智投 12-02 20:29

作者:金玉

來源:華商韜略

俄烏炮聲一響,米哈伊爾·弗裏德曼就打通了美國駐基輔特使裏斯蒂娜·克維恩的電話。

這位俄羅斯銀行大亨希望美國人伸手,幫自己逃避制裁,他開出的條件是捐出部分財富。

談判沒有成功。據三位知情人士透露,這通電話以米沙的憤怒而終結:

“你們居然想奪走我所有的錢!”

01

大逃殺

2022年10月7日,價值5.21億美元的“北方號”遊艇,終於駛離香港。

它身長141米,擁有兩個直升機停機坪、五個甲板、一個電影院和20個客艙,卻裝不下主人的憂心忡忡。阿列克謝·莫爾達紹夫爲了躲避制裁,在開戰後下令北方號輾轉了半個地球——從塞舌爾、海參崴,再到香港,下一站是開普敦。

這是阿列克謝僅存不多的自由支配資產了。

戰爭剛發生不久,莫爾達紹夫的另一艘豪華遊艇“Lady M”就在意大利港口城市因佩裏亞被扣押,一同失去的還有他在撒丁島上,價值1.16億美元的豪華別墅。

作爲俄羅斯鋼鐵和礦業巨頭謝韋爾的掌門人,莫爾達紹夫曾是彭博億萬富翁指數中排名第三的俄羅斯富豪,淨資產爲187億美元。但來自歐盟、英美等國的制裁,已讓他的資產在幾個月內縮水100億美元。

比這更值得關注的是,莫爾達紹夫至今下落不明,在開戰初,有消息稱他仍留在莫斯科,但幾個月下來,再沒有人能確認他的蹤跡。

儘管“北方號”眼下還未失去自由,但西方世界依然緊緊盯着它。10月25日,船還在路上,開普敦市長希爾-劉易斯便公開要求,阻止其在港口停靠。

計劃在11月9日抵達開普敦港口的“北方號”,也早就關閉了航行追蹤器。

全球逃亡的俄羅斯富豪,莫爾達紹夫只是其中一位。

在西方銀行的賬戶被凍結,失去地中海的別墅和遊艇,被迫放棄公司股份,遠走他鄉,離奇死亡……俄烏衝突八個多月來,俄羅斯超級富豪成了最背運的一個羣體。

今年2月到5月,以歐盟、英美爲首多國和國際組織,相繼開啓對俄羅斯富豪的聯合制裁。措施包括凍結資產、禁止與其個人和企業進行交易,同時對他們實施旅行禁令和航運制裁等。

紛至沓來的制裁令下,昔日鉅富狼狽不堪。

3月3日,法國政府沒收了俄羅斯石油公司總裁、前俄羅斯副總理伊戈爾·謝欽的巨型遊艇“真愛號”。當時,這艘價值1200萬美元的遊艇正在造船廠維修。

據說,謝欽曾下令船長儘快離開法國港口,向土耳其進發。但還未來得及行動,遊艇就已被扣押。

俄烏交戰以來,長期在多領域與俄羅斯有合作的土耳其,一直扮演着中間調解人的角色,總統埃爾多安也曾表態,土耳其不會加入制裁俄羅斯的隊伍。

於是,土耳其的博斯普魯斯海峽,成爲了俄羅斯富豪們的遊艇避難所。

切爾西俱樂部前任老闆、億萬富豪阿布拉莫維奇的“日蝕號”和“索拉裏斯星”號即被發現停靠在土耳其,兩艘遊艇總價值超過10億美元。這也是這兩艘遊艇最後一次被發現。

根據消息,自今年2月的制裁以來,已至少有九艘俄羅斯的遊艇關閉了航行追蹤器。

但像阿布這樣的明星人物,即便關了航行追蹤器,也逃不過羣衆的肉眼。

今年3月,阿布即被發現在以色列特拉維夫機場的貴賓休息室。根據媒體拍到的照片,他戴着眼鏡,頭髮稀疏,幾近全白,看起來十分憔悴。同一天,一架與他有關的噴氣式飛機從以色列飛往土耳其,因爲以色列政府的管制,這架飛機被要求在特拉維夫停留不得超過24小時。

在這之前,阿布已被迫將切爾西俱樂部的股份出售,所得30億美元全部捐給慈善事業。他在肯辛頓花園、切爾西海濱塔樓、伊頓廣場等珍稀地盤的70餘處房產,土地和藝術收藏品也面臨凍結。

據報道,自2022年初到今年10月,俄羅斯的超級富豪已損失了累計940億美元,其中一些人損失了一半的身價。而且,即便已經逃亡海外的人,也依然沒能逃過制裁。

試圖與美國做交易的米哈伊爾·弗裏德曼,就是其中之一。

作爲俄羅斯最大非國有銀行阿爾法銀行的聯合創始人之一,米哈伊爾早就動手把財富轉移到倫敦,他還也是倫敦投資公司LetterOne的聯合創始人,但這個身份還是沒能提供保護。

米哈伊爾對外表示,他目前已經被迫辭去了所有企業職務,手裏幾乎沒有現金。英國下令制裁後,他名下也再無可用的銀行卡,每個月只能領2500英鎊(約合20436元人民幣)的補貼。

米哈伊爾的最新發聲是這樣的:“如果你瞭解倫敦的生活成本,就知道,這個金額很有限,我甚至再不能去餐館吃飯,實際上,我被軟禁了。”

作爲米哈伊爾的商業夥伴之一,阿爾法銀行另一位聯合創始人彼得·艾文,也同樣是漂流倫敦的天涯淪落人。在被制裁後,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生活。

“我不會開車,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僱得起保潔和司機,未來會不會被驅逐出境。”彼得·艾文說:

“我的生意完全被摧毀了,過去30年來打造的一切都被徹底摧毀,現在我們不得不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開始新的生活。”

02

寡頭風雲

30年前,蘇聯解體的灰燼,涌出了私有化的浪潮。

一小羣生意人抓住機會,以遠低於真實市場價值的價格搶購國有企業,重新分配了蘇聯70多年的資產,甚至重新掌握了俄羅斯經濟。

雖然最終只有少數人在遊戲中成功,但鑑於俄羅斯擁有豐富的石油、天然氣、黃金、鑽石、木材和其他自然資源,這“少數人”迅速變得非常富有。

1997年,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第一批億萬富翁出現在福布斯榜單上,相比其他國家的超級富豪而言,俄羅斯富豪並不只與財富數字、遊艇和別墅緊密聯繫。還能在政治上呼風喚雨的他們,名至實歸地得到了一個名稱:寡頭。

於是,在葉利欽總統的就職典禮上,“七大寡頭”西裝筆挺地,站在他身後排成一排。

曾經的俄羅斯首富,有着“石油沙皇”之稱的米哈伊爾·霍多爾科夫斯基因此斷言:“政治是俄羅斯最賺錢的商業領域。它將永遠如此。”

2000年,取代了葉利欽的普京,發誓要改變寡頭當道的狀況。

當寡頭們乘坐着豪華防彈汽車,來到克裏姆林宮的勳章大廳時,剛剛上任幾個月的普京宣佈了新的遊戲規則:與政治保持“一定距離”,才能保住他們在私有化中積累的財富。

而後,“七大寡頭”相繼凋零,有人流亡,如米哈伊爾·霍多爾科夫斯基;有人死去,如鮑裏斯·別列佐夫斯基。

唯一的“倖存者”阿布拉莫維奇,早已深諳低調行事的道理,他看起來沒有政治野心,早早爲自己安排了後路,出售俄羅斯的資產,甚至更換國籍。

2003年,在收購英超切爾西足球俱樂部時,阿布表示:“我相信人們對我的關注也就持續三四天,很快就會過去的。他們會忘記我是誰,而我喜歡這樣。

然而俄烏戰爭炮聲一響,他還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。

推翻了舊寡頭的俄羅斯,並沒有徹底消滅這類人物。俄羅斯的新寡頭取代了舊寡頭,儘管俄羅斯官方媒體此後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詞,但油價、天然氣、資源的暴漲,還是讓一串俄羅斯名字經常現身富豪排行榜。

2008年,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,俄羅斯以87名億萬富豪超過德國成爲世界億萬富翁第二多的國家,莫斯科市則以擁有74名億萬富豪成爲世界上億萬富翁最多的城市。

但這一年,俄羅斯的人均GDP約爲11635美元,只有德國(45612美元)的四分之一。

新一代寡頭的崛起,讓俄羅斯國內的貧富差距繼續拉大。2013年,該國每110億美元的家庭財富,就包含一位億萬富翁,比全球平均水平低了近16倍。

寡頭們的財富越來越多,所需遵守的規則也越來越明確。

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政治學家丹尼爾·特雷斯曼認爲,“這些有錢人基本上是俄羅斯的僕人。”他解釋說,富豪們需要與權力協調所有重大交易,並確保權力的所有者對他們沒有意見。

當克裏姆林宮來敲門時,他們必須好好配合。

二十多年來,寡頭們需要遵守的遊戲規則很明確:可以保持利潤,但不能妨礙政治,同時需要偶爾爲國家聲望項目提供資金,例如索契冬奧會。

在新時代的俄羅斯,政治權力已經從寡頭商人轉移到了安全和情報部門的資深人士。寡頭們也心甘情願過起了不問朝政的奢華生活。比如,在全球購置豪宅、遊艇,參與跨國投資。

英國首都倫敦因爲特別受俄羅斯寡頭青睞,被送了別稱“倫敦格勒”,匯聚俄羅斯富豪的貝爾格雷夫廣場則被稱爲“紅場”。

土耳其旅遊勝地伊斯坦布爾,是俄羅斯富豪地中海度假豪宅的聚集地。

瑞士渡假勝地楚格的街頭,俄羅斯富豪創辦的公司辦事處隨處可見,瑞士報紙乾脆給楚格起了個“小莫斯科”的綽號,並調侃道,“他們還想在這建一堵克裏姆林宮牆”。

除了這些豪華玩具,當代的俄羅斯寡頭也積極參與慈善事業,投身藝術收藏,像託爾斯泰小說中的沙皇貴族一樣生活。

超級富豪選擇了遠離政治,但政治並不選擇放過他們。

03

居富不易

雖然手握巨大財富,過着求田問舍的日子,但俄羅斯超級富豪的日子,其實並不安穩。

爲了生命財產安全,俄羅斯富豪們豪買防彈汽車,買豪宅、甚至導彈艦船,安保花費常年排在各國富豪榜前列。

阿布拉莫維奇的“日蝕號”,號稱世界第二大私人遊艇。這艘造價高達8億歐元的遊艇,配有闖入者偵察系統和德國製造的導彈防禦系統,它甚至自帶潛艇,能潛入160英尺深的水中,幫助主人緊急脫險。

2007年,俄羅斯前特工利特維年科在英國倫敦遭遇鉈中毒暗殺,不少富豪隨後開始修築豪宅“壁壘”。比如,前文提到的彼得·艾文,就曾耗資1500萬英鎊,試圖將自己位於英國薩裏郡的豪宅打造成一座安全措施異常嚴密、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的“堡壘”。

但今年以來,依然有至少10位俄羅斯頂級商人富豪和幾家大公司的負責人,接連在無法解釋的情況下死亡。

9月10日,經過兩天搜索,一具男屍在距俄羅斯符拉迪沃斯託克市約100英裏的地方被衝上岸。後來發現,他是俄能源公司“遠東和北極發展集團”航空安全部門總經理伊萬·佩喬林。

據悉,佩喬林是與朋友一起乘坐潛艇出海遊玩時意外落水。耐人尋味的是,佩喬林已經是“遠東和北極發展集團”今年意外死亡的第二位高管。

今年2月,佩喬林的前任老闆、“遠東和北極發展集團”前首席執行官伊戈爾·諾索夫剛剛離世,43歲的諾索夫,死因被確定爲“突發中風”。

除了“遠東和北極發展集團”,俄羅斯盧克石油公司也接連失去了兩位高管。

9月第一天,盧克石油公司董事長拉維爾·馬加諾夫從莫斯科中央臨牀醫院六樓墜亡。據說他是因爲心臟病發作到醫院接受治療。關於其墜亡原因,一種說是嚴重抑鬱症自殺,另一種說是不慎從陽臺跌落摔死,但他的家屬均表示不認可。

盧克石油公司另一位高管、執行董事亞歷山大·蘇博廷的死法更加離奇,他被發現在莫斯科郊區一棟鄉間別墅的地下室內神祕死亡。

據稱,蘇博廷找一對薩滿巫醫夫婦進行過度酗酒後的“宿醉治療”,被巫師割開皮膚,注射了蟾蜍毒液,進而被毒死。

在今年4月,俄羅斯兩大天然氣公司寡頭,也以難被人理解的方式相繼死亡。

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前副總裁弗拉迪斯拉夫·阿瓦耶夫及其妻女,離奇死於莫斯科的豪宅中,被發現時房門反鎖。

俄羅斯最大獨立天然氣生產商、諾瓦泰克公司前董事會副主席波託申亞和妻女,則在西班牙一處別墅內被發現死亡。

3月下旬,另一位俄羅斯億萬富翁瓦西裏·梅爾尼科夫與他41歲的妻子和兩個兒子,被發現死在諾夫哥羅德的豪華公寓裏……

更離奇的是,這幾位富豪都是全家死亡,而且都被認爲,他們是先殺死家人,最後自殺。

外界對此則存在兩種猜測:

一是這些能源高管,是被想要拖垮俄羅斯經濟的外部勢力給盯上了——能源是俄羅斯經濟的命脈產業,這些公司對經濟至關重要。

另一種猜測是,這些高管的意外身亡來自權力的授意,因爲他們是“可能危害俄羅斯國家安全的人”。

04

無路可逃

8個多月來,大多數俄羅斯富豪避免直接談論戰爭,但戰爭並不願意放過他們。

“戰爭對俄羅斯富豪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,”英格蘭中部伯明翰阿斯頓大學社會學講師、《俄羅斯富豪》一書的作者伊麗莎白·辛普福斯爾說。

一位俄羅斯資深商人則表示:“他們害怕意外死亡,也擔心自己的錢和地位。他們完全迷失了方向。”

俄羅斯富豪人人惶恐不安,於是一場與世界捉迷藏的新遊戲開始了。

據英國《衛報》披露,一些富豪悄悄轉移了自己的資產。比如,俄羅斯鋼鐵巨頭烏斯馬諾夫,就將他在英國的大部分資產和遊艇轉移到了不可撤銷信託中,受益人是他的家人。

這種信託項目在未經受益人許可的情況下無法修改。由於烏斯馬諾夫不再是受益人,也沒有控制權,資產也許能夠免受制裁,進而流向更加複雜的商業系統。

另外一些富豪則忙於向歐盟提起訴訟,位於盧森堡的歐盟最高法院,從今年4月就陸續收到要求取消制裁的訴狀。

提出訴訟的富豪包括阿布拉莫維奇、煤炭與化肥業大亨安德烈·梅爾尼琴科,米哈伊爾·弗裏德曼,彼得·艾文也是其中一份子。

提出上訴的俄羅斯富豪堅稱,歐盟對其實施的境內旅行禁令,以及凍結其資產的法律理由,均毫無根據或存在缺陷。

但歐盟顯然不支持這些人的主張,其外交政策發言人彼得斯塔諾堅稱,制裁全部“基於相關制度中規定的標準、現有證據和所有成員國的協議”。

10月11日,總部位於盧森堡的歐洲檢察官辦公室更進一步發出通知,將把規避制裁的俄羅斯富豪定爲犯罪,檢察官計劃全球抓捕這些逃避制裁者。

另據知情人士爆料,除了米哈伊爾,還有幾位俄羅斯商人也嘗試與基輔提了交換條件。

“如果你規定他們放棄一半(資產)來支持烏克蘭,而他們保留另外一半,那麼他們每個人都會毫不猶豫行動起來。”

在後來的採訪中,米哈伊爾堅稱,與美國人所通的電話是無稽之談。但他也坦言,西方希望通過制裁俄羅斯富豪來讓總統停止戰爭是“愚蠢的”。

“沒有寡頭俱樂部,我們都是不同的人,”弗裏德曼說,“我們只專注於業務,從不想接近權力。”他還表示,當2003年“石油沙皇”霍多爾科夫斯基走進監獄那一刻,所有商人都清楚知道,商人蔘與國內政治的討論是完全不可接受的。

根據公開報道,霍多爾科夫斯只是在一次會議上,當面抱怨貪腐帶壞了社會風氣,就遭到了回擊:“我們要不要聊一聊,你們公司的稅收問題?”

然後,霍多爾科夫斯便因“挪用公款、偷稅漏稅”等罪名被判處了監禁,直到2013年寫了一封服軟的信,纔得到了特赦令,並在走出監獄當晚乘飛機去了德國。

俄羅斯國民對這些超級富豪們的遭遇則是不太同情,甚至還樂見其成。

一位製作木雕工藝的民間藝術家表示,當他看到富豪的妻子在國外因無法維修價值1000萬英鎊的豪宅而哭泣時,他只覺得荒謬。戰爭引發的封鎖,已讓他半年多沒有收入。如今,他這雙創造藝術的雙手,不得不爲了生計去木材廠賺每天900盧布(約合105元人民幣)的工資。

俄羅斯獨立政治分析家康斯坦丁·卡拉切夫,甚至引用1990年代初俄羅斯人熱衷觀看的一部肥皁劇臺詞,來表達這種長期有之的民衆情緒:

“俄羅斯普通人喜歡看富人哭泣。”